84、番外一：若有来生
初冬,在洛桦的指挥下，西北军终于把北羌赶出边境线。他们本想趁敌军溃败之际，一鼓作气直击北羌王庭,不料后援无力,粮草跟不上,只得眼睁睁看着战机从手中溜走。
将士们气得直骂娘,洛桦面上不显,心里却隐隐有所猜测：许是上面并不愿扩大战事,因为打仗最?能花钱！今年一场平乱，两场国葬,西北又是连番不断的战事,国库可能支撑不下去了。
还有定国公,几次来信叫自己不可冒进贪功,稳妥为上，再?三叮嘱“穷寇莫追”。想来定国公并不愿意西北就此一劳永逸,毕竟边境无外敌战患,按隆庆帝的性情，下一步很有可能卸磨杀驴！
骨子里的军人血性让洛桦心里有点别扭，但此事他无法控制，只能作罢。
皇上的旨意随后就到了——责令他做好防御即可。
洛桦接下圣旨，表现得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。其态度之恭敬，做派之和?顺，让传旨的马太监错愕不已,不禁想起先皇曾评价洛桦的话——他是一把无鞘的剑，只有放在好鞘中，敛去一身的戾气，才能发挥其最大的价值。
傅氏便是那剑鞘！她喜欢平静稳定的生活,只要她在，洛桦就会安于臣位，绝不会生出反叛之心。
马太监不禁暗叹，论起用人这一点，先皇可比当今要高明。他心中如是想，回京交旨时也多少带了自己的一点看法。
隆庆帝听闻，反而以边关无战事为由，意欲缩减西北军需开支，减少驻军数量。
消息传到宁夏卫，洛桦对他的用意心知肚明，无非是压制自己，但也没有过多辩驳，依旧奉旨行事。
结果不待半月，北羌卷土重来。冬季酷寒，牧草干枯，鸟兽尽藏，他们没的吃，只能跑来抢别人的。
看到军报，隆庆帝差点气个半死，前脚朕裁军节粮，后脚北羌就进犯，说你们没勾结，谁信？
再?愤愤不平，皇上也没辙，阴着脸，在内阁追加西北军需的折子上批红准奏。
傅昭便问洛桦：“北羌都被你打怕了，怎么还敢跑来挨打？”
洛桦正抱着女儿教她识字，闻言道：“我偷袭北羌的驻地，烧了他们过冬的粮仓，他们当然急眼了。”
傅昭噗嗤一声笑道：“你倒会拿捏时机，早不烧晚不烧，偏生圣旨一到你就烧，也不知你到底想让谁急眼！”
熹儿拍着小手叫道：“急、急！”
傅昭点点她的小鼻子，笑问道：“小丫头，你说说看谁急眼啦？”
“坏、坏！”
这下洛桦也忍不住笑起来，亲亲女儿的小脸蛋，“熹儿说得对，看爹爹把坏蛋打跑。”
熹儿咯咯笑着，亲了洛桦一脸的口水。
傅昭忍着笑，给洛桦擦拭干净，“那你说皇上会就此罢手吗？”
“目前他拿不住我的错处，就是想动我也动不了，以后么……”洛桦嘴角扯扯，露出个不屑的冷笑，“先太后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，看谁都像得是乱臣贼子，根基未稳就想‘杯酒释兵权’！”
“单是我也就罢了，他也对定国公诸多疑心，那可是一力扶植他登基的大功臣。就算要制约外戚，也有无数种手段，他偏偏选择最笨的方法。”
傅昭好奇问道：“什么?笨方法？”
洛桦把女儿放在炕上，拿个布老虎哄她自己玩，略顿了顿才答道：“他给章华指婚。”
傅昭闻言面皮一僵，不由自主往外间看了一眼——豆儿还在外面守夜。
“……指的是哪家？”
“吴淑妃的胞妹。”
吴淑妃，就是曾救过当今一命的民间女子，虽膝下只有一女，但十分得宠，在宫中的势头与皇后也是不遑多让。
傅昭牙疼般地啧了一声，“前俩月章华还追到这里和?豆儿黏黏糊糊的，走时悄悄和?我说别着急给豆儿定亲事……给指个对头的妹妹，这让皇后和国公府如何自处？你说皇上瞎点什么?鸳鸯谱！”
“他才不瞎。章华小孩心性，遇到不顺心的事真能不管不顾闹起来，他想逼章华抗旨！”
洛桦有叹了一声，“章华真是长大了，不吵不闹，硬生生咽了这口气，高高兴兴地接旨谢恩。”
“什么?？!”傅昭又惊又怒，又透着无力的悲哀，“他竟答应了，那、那豆儿怎么办？”
洛桦摇摇头，“章华的决定非常理智……痛苦是肯定的，但与整个国公府、皇后、太子比起来，豆儿的分量还是太轻了。——你别难过，我手下好男儿众多，让豆儿随便挑就是。”
傅昭神色黯淡，沉默半晌才说：“不是埋怨谁，只是一个男人，在自己没有能力实?现承诺的时候，千万不要对一个女子轻易许诺。我都不敢想，豆儿知道后会是如何的伤心。”洛桦看她心情不畅，立即宽慰她说：“豆儿没你想的那么脆弱，她看多了边关好男儿，转眼忘了章华也说不定。而且国公府不会吃这个哑巴亏，你看着吧，定国公绝对会连本带利替儿子讨回来。”
似乎是应验了这句话，转年开春，洛桦就接到了毕力的密信：皇上龙体欠安，病得不轻！
他没告诉傅昭，直接把信毁了。
这些宫里的龌龊肮脏，还是不要污了她的耳朵。
时光荏苒，转眼五月已至，京城夏日骄阳炎热，西北的天气还是颇为凉爽。
飒飒夏风中，章华突然出现在西北。
除了洛桦他谁也没见，二人密谈了半日，临走时他突然问道：“她还好吗？”
洛桦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谁，“很好。”
如此简单的两个字，章华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追问，犹豫片刻，终是一拱手沉默离去。
归途中看到几名女子结伴而行，不时发出叽叽喳喳无忧无虑的笑声，其中有一个人，笑声特别大，特别的傻气。
一片薄云从高远的碧空中飘过，不留一丝痕迹。
章华瞪眼盯着天空，半晌才幽幽叹了一口气，“还是做个傻子好啊……”
洛桦并没有向?傅昭隐瞒章华到访的事，并叮嘱她：“京城可能要变天，为防生变，我准备着手清一清西北军里的钉子，你和?熹儿尽量减少外出，约束下府里的人不要胡乱生事。”
他说一声，傅昭便应一声，末了问道：“是逼宫吗？”
“不是，定国公那只老狐狸才不会明着来。宫里的道道儿，具体我也不大清楚。不过皇上身体不大好，已有一个月没有上朝，据说是吃丹药吃的。”
“丹药？皇上怎么会吃那种东西，他想成仙吗？”
洛桦失笑道：“许是想求个长生不老，又或许受人蛊惑，宫闱密事，谁知道呢？”
他想到什么?，继而不无感慨道：“想当初皇上也是英姿勃发、气度恢弘，的确有帝王之相，可惜他被先太后保护得太好。猝然间丧母，他个性里的猜忌阴暗全都爆发出来……时运不济，可惜了。”
傅昭张口驳道：“你当初遭受的磨难不比他大？不比他惨？你却没有变坏，可见还是他秉性不好。”
洛桦轻笑，微微垂下头，贴在她耳畔说：“说真的，当时我已自暴自弃，恨不得毁天灭地泄恨……天可怜我，赐我一个好媳妇，让我从鬼变成了人。”
隆庆二年，秋，隆庆帝因服用丹药过量，毒热难忍，死于吴淑妃寝宫内。
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死吴淑妃，借机一举清空宫中敌对势力。而后在定国公及韦放等人奏请下，太子继位为帝，是为景顺帝。
京城巨变没对西北造成多大影响，军士们该操练操练，该御敌御敌，该吃酒吃酒，一切都平静得很。
其时刚过重阳节，塞外的天气已经很凉，胡杨叶子逐渐开始凋落，红的黄的，被风卷着掠空而过，衬着湛蓝的净空，金灿的大地，澄净的湖水，绚烂得如锦似画。
靶场归来的战士穿过林间，从三五成群挎着篮子的姑娘身边经过时，一个个挺胸抬头，极力彰显自己的英武气概。有几个甚至刻意扬起声音，争相炫耀自己成绩，为的只是多博姑娘们一个钦佩的眼神。
然而姑娘们的目光只粘在一人身上。
洛桦面无表情，丝毫不觉得拥有这么?多人的仰慕有什么?可骄傲的。他满脑子想的都是：国孝既过，熹儿也快两岁，是时候给她添个弟弟或妹妹了。
心里发痒，奈何军务缠身，等他回到家中已是掌灯时分。
摇曳的烛光下，傅昭侧着身子半躺在女儿旁边，轻轻拍着她的背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儿，伴着女儿时不时的咿呀声，一切都是那么温馨宜人，静谧安好。
洛桦目不转睛看着她们，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，眼睛微微闪着光，如深蓝夜空中微明的寒星，散发着令人心醉的光晕。
不经意间抬头，措不及防的，傅昭跌进他的目光中，一股甜蜜而热烈的情感猛然袭上来，心头蓦地停了一下，随即有些不好意思：“你这么?看我做什么?。”
“阿昭，”他说，嗓音有些喑哑，“我一生杀人无数，从不信神鬼之说，唯有你，让我祈求有来生……”
傅昭眼睛有些发烫，心中涌上一阵热浪，但觉又甜又酸又带着些许涩意。她不由上前环住他的腰，轻轻吻着他的唇，“若有来生，我仍许你一辈子！前进的道路再难，有你，一切足矣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：感谢“lovely2011701”“兔子猪”的地雷！
感谢“月光石”“嗲包.”“foxandcat”的营养液！
爱所有的小仙女们！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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将士们气得直骂娘,洛桦面上不显,心里却隐隐有所猜测：许是上面并不愿扩大战事,因为打仗最?能花钱！今年一场平乱，两场国葬,西北又是连番不断的战事,国库可能支撑不下去了。
还有定国公,几次来信叫自己不可冒进贪功,稳妥为上，再?三叮嘱“穷寇莫追”。想来定国公并不愿意西北就此一劳永逸,毕竟边境无外敌战患,按隆庆帝的性情，下一步很有可能卸磨杀驴！
骨子里的军人血性让洛桦心里有点别扭，但此事他无法控制，只能作罢。
皇上的旨意随后就到了——责令他做好防御即可。
洛桦接下圣旨，表现得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。其态度之恭敬，做派之和?顺，让传旨的马太监错愕不已,不禁想起先皇曾评价洛桦的话——他是一把无鞘的剑，只有放在好鞘中，敛去一身的戾气，才能发挥其最大的价值。
傅氏便是那剑鞘！她喜欢平静稳定的生活,只要她在，洛桦就会安于臣位，绝不会生出反叛之心。
马太监不禁暗叹，论起用人这一点，先皇可比当今要高明。他心中如是想，回京交旨时也多少带了自己的一点看法。
隆庆帝听闻，反而以边关无战事为由，意欲缩减西北军需开支，减少驻军数量。
消息传到宁夏卫，洛桦对他的用意心知肚明，无非是压制自己，但也没有过多辩驳，依旧奉旨行事。
结果不待半月，北羌卷土重来。冬季酷寒，牧草干枯，鸟兽尽藏，他们没的吃，只能跑来抢别人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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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?愤愤不平，皇上也没辙，阴着脸，在内阁追加西北军需的折子上批红准奏。
傅昭便问洛桦：“北羌都被你打怕了，怎么还敢跑来挨打？”
洛桦正抱着女儿教她识字，闻言道：“我偷袭北羌的驻地，烧了他们过冬的粮仓，他们当然急眼了。”
傅昭噗嗤一声笑道：“你倒会拿捏时机，早不烧晚不烧，偏生圣旨一到你就烧，也不知你到底想让谁急眼！”
熹儿拍着小手叫道：“急、急！”
傅昭点点她的小鼻子，笑问道：“小丫头，你说说看谁急眼啦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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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昭好奇问道：“什么?笨方法？”
洛桦把女儿放在炕上，拿个布老虎哄她自己玩，略顿了顿才答道：“他给章华指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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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淑妃，就是曾救过当今一命的民间女子，虽膝下只有一女，但十分得宠，在宫中的势头与皇后也是不遑多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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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桦摇摇头，“章华的决定非常理智……痛苦是肯定的，但与整个国公府、皇后、太子比起来，豆儿的分量还是太轻了。——你别难过，我手下好男儿众多，让豆儿随便挑就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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飒飒夏风中，章华突然出现在西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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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桦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谁，“很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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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片薄云从高远的碧空中飘过，不留一丝痕迹。
章华瞪眼盯着天空，半晌才幽幽叹了一口气，“还是做个傻子好啊……”
洛桦并没有向?傅昭隐瞒章华到访的事，并叮嘱她：“京城可能要变天，为防生变，我准备着手清一清西北军里的钉子，你和?熹儿尽量减少外出，约束下府里的人不要胡乱生事。”
他说一声，傅昭便应一声，末了问道：“是逼宫吗？”
“不是，定国公那只老狐狸才不会明着来。宫里的道道儿，具体我也不大清楚。不过皇上身体不大好，已有一个月没有上朝，据说是吃丹药吃的。”
“丹药？皇上怎么会吃那种东西，他想成仙吗？”
洛桦失笑道：“许是想求个长生不老，又或许受人蛊惑，宫闱密事，谁知道呢？”
他想到什么?，继而不无感慨道：“想当初皇上也是英姿勃发、气度恢弘，的确有帝王之相，可惜他被先太后保护得太好。猝然间丧母，他个性里的猜忌阴暗全都爆发出来……时运不济，可惜了。”
傅昭张口驳道：“你当初遭受的磨难不比他大？不比他惨？你却没有变坏，可见还是他秉性不好。”
洛桦轻笑，微微垂下头，贴在她耳畔说：“说真的，当时我已自暴自弃，恨不得毁天灭地泄恨……天可怜我，赐我一个好媳妇，让我从鬼变成了人。”
隆庆二年，秋，隆庆帝因服用丹药过量，毒热难忍，死于吴淑妃寝宫内。
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死吴淑妃，借机一举清空宫中敌对势力。而后在定国公及韦放等人奏请下，太子继位为帝，是为景顺帝。
京城巨变没对西北造成多大影响，军士们该操练操练，该御敌御敌，该吃酒吃酒，一切都平静得很。
其时刚过重阳节，塞外的天气已经很凉，胡杨叶子逐渐开始凋落，红的黄的，被风卷着掠空而过，衬着湛蓝的净空，金灿的大地，澄净的湖水，绚烂得如锦似画。
靶场归来的战士穿过林间，从三五成群挎着篮子的姑娘身边经过时，一个个挺胸抬头，极力彰显自己的英武气概。有几个甚至刻意扬起声音，争相炫耀自己成绩，为的只是多博姑娘们一个钦佩的眼神。
然而姑娘们的目光只粘在一人身上。
洛桦面无表情，丝毫不觉得拥有这么?多人的仰慕有什么?可骄傲的。他满脑子想的都是：国孝既过，熹儿也快两岁，是时候给她添个弟弟或妹妹了。
心里发痒，奈何军务缠身，等他回到家中已是掌灯时分。
摇曳的烛光下，傅昭侧着身子半躺在女儿旁边，轻轻拍着她的背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儿，伴着女儿时不时的咿呀声，一切都是那么温馨宜人，静谧安好。
洛桦目不转睛看着她们，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，眼睛微微闪着光，如深蓝夜空中微明的寒星，散发着令人心醉的光晕。
不经意间抬头，措不及防的，傅昭跌进他的目光中，一股甜蜜而热烈的情感猛然袭上来，心头蓦地停了一下，随即有些不好意思：“你这么?看我做什么?。”
“阿昭，”他说，嗓音有些喑哑，“我一生杀人无数，从不信神鬼之说，唯有你，让我祈求有来生……”
傅昭眼睛有些发烫，心中涌上一阵热浪，但觉又甜又酸又带着些许涩意。她不由上前环住他的腰，轻轻吻着他的唇，“若有来生，我仍许你一辈子！前进的道路再难，有你，一切足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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